昔金大師:分享
人生在世,經曆萬端,但有些事一過即忘,有些事卻難以忘懷。生活中的緣分巧遇,最為令人難以忘懷。我一向相信人世間有緣分這東西,而去年夏天巧見道綱、小玲夫婦及紀文兄一事,更使我對緣分深信不疑:
五月六日下午,我準備暫離市郊住處到市內新屋住幾天。在市內,我的聯系工具是手機,但還沒來得及將機號一一告訴遠方親友,這意味着今後這幾天要是有人突然抵穗要找我,是沒法取得聯系的。本想午睡後才進城,但由於要等工人送屈臣氏蒸餾水來,只得推遲出門,誰知這一等就是兩個小時。領到蒸餾水,正在關窗鎖門外出之際,忽然電話鈴聲響了。拿起話筒,電話里傳來了清脆響亮的聲音:
“是國烈兄吧?”
“您是……?”
“我是道綱啊!剛到廣州就給你打電話……”
電話來得太及時、太巧了! 我和道綱夫婦交情近五十年,五十年世事風風雨雨,但我們始終摯愛如故,有時我去曼谷,有時他們來羊城或路過羊城,一定擠出時間見見面,而且一見面總是促膝長談至深夜。我們上次見面是1997年,一晃就過了五年,跨了兩個世紀,好不容易又再見面,而且是這樣奇巧地、分秒不差地取得聯系見了面,真有緣分。俗話說,“有緣千里能相會”,緣分就是這樣奇妙莫測而且充滿戲劇性啊!
道綱、小玲伉儷這次是和泰華文學研究會其它成員來穗開會的。離穗回泰前夕,我到他們下榻的賓館去話別,還特地給道綱看了一幀相片,是我們幾個人1954年2月28日在光華報社內與“年青人”版編者曾祖武先生的合影。相片里前排從左至右是:蔡哲生、曾祖武、黃興、許行;第二排則是:黎道綱、???、吳漢明、鄧澄南。這相片伴隨我度過了四十八個春秋,“文革”期間曾作為“黑材料”落入紅衛兵手里,幸虧一位頗有豪俠義氣的紅衛兵為我奪了回來。當年這相片只衝洗了兩張,曾先生送我一張,另一張送給誰,就記不清了。看着相片,誰是誰都可辨認出來,唯獨第二排第二人這位英俊小夥子是誰呢?我們都茫然。我只依稀記得,此君英語水平甚高,當年就能為外國電影譯播中文字幕呢!合影後第二年,我就回國求學。事隔四五十年,如能再見此君和其它幾個朋友,那該多好呀!說話間,進來一個人,是同行的泰華文學研究會會員。此人個子高大,但斯文倜儻,面善如佛,前兩天第一次見面就印象非常深刻。他一進來,我就遞相片給他看,告訴他這是四五十年前和道綱的合影。他甫一看,脫口說,第二排第二個人就是他。大家愣了片刻,你看我,我看你,接着爆發出了一陣笑聲。原來影中人就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久違48年的何紀文先生呀!此情此景,誰還能不信緣分這東西呢?!
說到緣分,免不了要聯想到運氣。顧名思義,“緣分”是人與人之間由命中注定的遇合的機會,“運氣”則是指每一個人的生死、貧富和一切遭遇都是注定的,即我們平時說的命運。說來也怪,我不僅相信緣分,更相信運氣這東西。我如今已是逾六望七之年了,回首往事幾十年,盡管自己誤做了許多蠢事,但運氣卻巧妙地帶我安全地度過了每一個困境和難關,使我逢凶化吉、轉危為安,往往是在“山窮水盡疑無路”的時候,突然“柳暗花明又一村”,總之是塞翁失馬,好事在後,“龜殊”鳥自有飛來蟲,不會“斷炊”,不會“沒門兒”。人一輩子就是這樣和運氣息息相關的。
話又得說回來,人與人的緣分巧合,每個人的運氣好壞,如上所說是注定的,因此是可遇不可求的。刻意去追求,刻意去依賴,必然會自找麻煩,可能還會適得其反。人生在世,首先要腳踏實地,按照自己的能力與條件奮發向上,自強不息,這中間可能有的人會心想事成,鴻運連連,有的人卻命途多舛,好事多磨,但不管怎樣,人的一生總不會從頭到尾倒黴透頂,一敗塗地,也不會十全十美,一帆風順。只要我們樂天知命,就能勝不驕,敗不餒,就能保持心態平衡,走完人生漫長的道路。特別是一個人在運氣不好的時候,更要靠自己在逆境中悉心應付,既不是阿Q 式的精神安慰,也不是自暴自棄耷拉不起,一蹶不振,而是做好勝敗兩種準備,盡力而為,人們所說的“盡人事而聽天命”,道理就在於此。幾十年的經曆使我感悟到,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最能體現他性格的是他在“倒黴”時能不能振作起來。這一點是做人之難。咱們先不說兩千多年前遭漢武帝宮刑後忍辱堅持寫出《史記》的司馬遷,也不多說在體弱多病兩耳全聾的逆境下創作譜寫出《第九交響曲》歡樂頌的貝多芬,單提提現代身邊人物的例子就可說明“做人之難”了。“文革”期間,中國文學創作先驅之一的沈從文先生無端端地從京城被下放到湖北鹹寧幹校“勞動改造”。這恐怕是比“倒黴”更倒黴的了,可是先生在勞動之餘,夜里青燈一盞,淡水半杯,興味盎然地秉筆撰述,在毫無參考數據的情況下憑着驚人的記憶寫完了二十多萬字的中國服裝史。這不是逆來順受,甘做牛馬,而是對生活的透徹領悟、在逆境面前表現出不屈不撓的可貴境界。寫到這里,不由得想到相片中合影的澄南兄,他一生不乏坎坷挫折,卻能泰然毅然應付克服。他對待疾病的樂觀態度,尤為令我欽佩不已。但願遠方的親朋好友身體健康,平安幸福。
由緣分想到與道綱、小玲夫婦和紀文兄的會晤,由運氣想到澄南兄,思緒起伏,難以平靜。相片中除了曾先生外,我們七人都穩健地越過了兩個世紀,都在不同的國度和不同的崗位上做出了應盡的工作,單從這一點來說就足以令人興奮不已了。讓我們利用當今的快捷方便的通訊工具,通過“伊妹兒”(E-mail) 互相聯系,互相促進,在未來的日子里做出更大的努力,取得更大的成果。我還有個建議:2004年2月28日將是我們相片中七人合影五十周年的日子,屆時咱們最好能在曼谷或廣州歡聚同慶。不知諸君以為如何?